敦煌學何以成為國際顯學
敦煌學是目前世界上以地名學的國際顯學。今天,敦煌只是西北地區(qū)的一個縣級市,既不能與北京、上海、廣州等國內大城市相比,更不能與倫敦、巴黎、東京等國際都市相提并論。但是,世界上并沒有倫敦學、巴黎學、北京學、廣州學等。為什么敦煌如此特殊,能形成一門以其地名而命名的學科,而且成為世界關注、舉世聞名的學科?
敦煌具有特殊地位
敦煌之所以引人關注,是由其地位決定的。今天,如果沒有敦煌石窟,國際組織和普通百姓是很難知道它的;如果沒有敦煌學,世界的學者也難以對敦煌有深入了解。這從敦煌周邊市縣的命運就可以得到印證。
敦煌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其特殊的歷史地位。漢唐時期,敦煌是絲綢之路的“咽喉”之地,而絲綢之路又是古代很長時期內中國對外交往的主要道路。
在漢唐時期的千余年里,中國的經濟重心在北方,政治重心則在西北,對外交往的通道主要就是西邊的絲綢之路。漢武帝時期,霍去病打敗匈奴、張騫出使西域的前后,就在今天的甘肅河西走廊實行與內地一樣的郡縣制度,設置了武威、張掖、酒泉和敦煌,這就是有名的“河西四郡”。當時的敦煌郡共統(tǒng)轄六個縣,即敦煌、冥安、效谷、淵泉、廣至與龍勒,包括今敦煌市、瓜州縣、玉門市和阿克塞哈薩克族自治縣、肅北蒙古族自治縣的部分地區(qū)。
在設置郡縣的同時,為了防御匈奴侵擾、保證這個地區(qū)的安全、維護“絲綢之路” 的暢通,漢王朝就在今蘭州西永登到新疆羅布泊(又稱蒲昌海)的漫長道路上修筑了安全防御線——長城。
長城在漢代又稱為“塞”,由每隔5公里左右的城堡連接。城堡設有發(fā)放警報的“烽火臺”,稱為“亭”或“燧”。這些城堡按其大小,派駐幾十名至一二百名戍卒,由“候長”“燧長”管理。隔若干個“燧”有一個較大的城,叫作“障”,由“候官”統(tǒng)率。所以,“烽燧亭障”往往連用,代表著長城的防御工事。
不論絲綢之路分為幾條道路,或作為網絡狀不斷變化,如從長安到敦煌可以有好幾條道路,從敦煌進入西域后也有北道、中道和南道等,敦煌都是唯一不變的吐納口,故而成為東西方文明交匯的樞紐。
正因為敦煌是絲綢之路的“咽喉”、中西交通的樞紐,所以漢王朝在敦煌的西邊設置了玉門關和陽關,控制著東來西往的商旅。絲綢之路從敦煌西出后的北、中、南三條道路都“發(fā)自敦煌”,然后經“西域門戶”的伊吾、高昌(今吐魯番)、鄯善,而達中亞、歐洲,敦煌是其“咽喉”之地。這就清楚地說明了敦煌在中西交通中的重要地位和樞紐作用。
通過絲綢之路上的敦煌,來自異域的物種和文化傳到了中國,如西方的葡萄、苜蓿、酒杯藤、胡桃(核桃)、胡麻、胡豆(蠶豆)、胡瓜(黃瓜)、石榴等物產,佛教、祆教、景教、摩尼教等宗教,以及音樂、繪畫、雕塑等藝術,都是隨著絲綢之路的繁榮和暢通而傳入中國的。中國的絲和絲織品、鋼鐵及其冶煉技術,以及精美的手工藝品如漆器、銅鏡、陶器等,也經敦煌傳入天山南北和中亞,并經中亞遠播歐洲。后來,中國四大發(fā)明中的造紙術、印刷術、火藥,也是經由這條道路傳入西方的。
敦煌在絲綢之路和中西文化交流方面的特殊地位,賦予敦煌以地名學的條件。
學術價值無可替代
敦煌特殊的地位決定了其在中國古代無法取代的價值,而能產生一門在世界上有廣泛影響的敦煌學,則主要是緣于敦煌文獻的發(fā)現。1900年,莫高窟的守護者——道士王圓祿偶然發(fā)現了藏經洞,即莫高窟第17號窟,里面有中國中古時期的各類文獻6萬余卷。這些文獻以佛教典籍為主,此外,還有道教、景教和摩尼教典籍。除了宗教文獻,還有政治、經濟、軍事、地理、社會、民族、語言、文學、美術、音樂、舞蹈、天文、歷法、數學、醫(yī)學、體育等諸多方面的資料。
敦煌文獻有著不可替代的學術價值,這是因為中國的史學傳統(tǒng)是當代人基本上不修當代史,多是后代修前代的歷史。當后世修前代歷史時,所利用的主要是前代留存下來的官方實錄等各種檔案文獻,史家對這些檔案文獻進行提煉、考釋,并根據官方的意識和史家個人的史德、史識進行取舍和分析。猶如今天學者們寫論文或專著,收集到的各種史料可能很多,但真正用在論著中的材料并不多,可能只有很少的一部分。經過歷史的長河,古代的史書如“二十四史”、《資治通鑒》《通典》等保存下來了,但原始的檔案都未能留存。而修史者由于各自的史識、史才、史德的不同,再加上所處的位置及政治傾向、統(tǒng)治者意識形態(tài)的限制,還有史書的體裁、體例和字數的局限等,可能大部分是提綱挈領的記述。如魏晉隋唐時期的均田制,在《舊唐書》《新唐書》《資治通鑒》和《通典》等書中,都是簡略的提綱,缺少具體的內容,從而使史學界懷疑均田制是否實行。敦煌所發(fā)現的文獻,就是未經后世加工改造的原始文獻,其中有許多關于實行均田制的具體細節(jié),如授田、退田、欠田、給田等內容,退田中包括老退、剩退、婚退、死退等。通過對這些文書的解讀研究,我們知道均田制確實實行了。至于授田的數量與均田令的規(guī)定不一致,一方面是不同時代、不同地域的情況不同;另一方面是制度規(guī)定與實際執(zhí)行的問題,即令文的規(guī)定是最高的限額,不是一定要達到的數額。
由于敦煌文書包含的范圍非常廣泛,可以說應有盡有,所以被稱為“學術的海洋”、中國中古時期的“百科全書”。敦煌文書雖然是在敦煌發(fā)現的,也主要是敦煌的地域文獻,但它絕對不僅僅是敦煌的地方文獻,而是全國的文獻,要跳出敦煌,放眼全國。如敦煌文書既有在敦煌抄寫的,也有在長安、洛陽乃至南方抄寫后傳入敦煌的。在敦煌抄寫的文獻,也不都是反映敦煌當地的歷史文化,而是反映全國的。此外,還有中國以外的文獻,如梵文、粟特文、敘利亞文、希伯來文等,反映了中國以外的歷史文化,是了解、研究世界歷史文化的絕好材料。
石窟藝術多姿多彩
敦煌學之所以能形成一門以地名學的國際顯學,除了特殊的地理位置和“百科全書”式的文獻,還有一個重要的內容,即敦煌的石窟。這又是“西夏學”“徽學”“吐魯番學”等無法可比的。
莫高窟位于敦煌市東南25公里的鳴沙山東麓,從4世紀到14世紀,人們在這里連續(xù)開窟造像,形成了南北長1700余米的石窟群。現在一般將莫高窟分為南北兩區(qū),共有洞窟735個。其中南區(qū)的492個洞窟是禮佛活動的場所,現存彩塑2400多身,壁畫45000多平方米,唐宋時代的木構窟檐建筑5座;北區(qū)的243個洞窟,主要是僧侶修行、居住和瘞埋的場所,里面有修行和生活設施土炕、灶坑、煙道、壁龕、燈臺等,但大多無彩塑和壁畫遺存。
作為中國西部的邊郡敦煌,能夠產生如此宏偉的石窟藝術,絕不是偶然的,而是各種因素綜合的結果。從漢代開始,尤其是魏晉時期中原文化在敦煌積淀,中西文化交流趨于繁榮。作為絲路“咽喉”,敦煌最先接觸到中亞、南亞、西亞及歐洲的文化藝術,使佛教藝術與文化在敦煌落地生根。
敦煌藝術是佛教藝術,而佛教藝術源于印度,并經中亞傳入中國。所以,在敦煌石窟中必然會有許多印度、中亞藝術的痕跡。如莫高窟是建筑、壁畫、雕塑結合的產物,僅就壁畫的內容而言,它描繪了我國各民族、各階層的情況,如生產勞動、風俗禮儀、帝王將相、貴族婦女、商旅往來、使者朝會、民族關系、音樂舞蹈、衣冠服飾、天文地理、醫(yī)療衛(wèi)生,等等。因此,法國人將敦煌壁畫稱為“墻壁上的圖書館”。
敦煌石窟是佛教藝術的結晶,除了佛教這一主題,還有許多其他的內容,如敦煌壁畫上發(fā)現的玻璃器皿,表現了薩珊波斯的藝術風格,由此可以探討西亞地區(qū)玻璃器皿的制造工藝。
雖然敦煌是中外文化交流的結晶,佛教藝術的源頭也在印度,但敦煌文化卻有獨特的地位。莫高窟的創(chuàng)始者樂僔是敦煌本地人,法良也是“從東屆此”。這就說明,敦煌藝術也是中華民族固有文化的反映,是中華民族優(yōu)秀傳統(tǒng)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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